林阳

爬了 现在是爱猫人士

过往 上。

英仏西贵圈,英仏英无差,西仏西无差有,注意避雷。

        弗朗西斯的视野所及之处,皆是摇晃的酒杯,被酒气熏红的脸颊,以及抛弃昔日伪装出的上流气质的醉鬼。他来到这深藏在城市一角——这个好像永远不会在世人面前显露,也不会被人们承认的放纵之处,哪怕是前夜还在这里嗜酒如命的浪子。不过是听了某位同行的建议,即是醉酒之后好作诗罢了。然而以他微薄的收入,连城中心能在楼中租上一两层的酒馆的开支都负担不起,只能来这种售卖廉价酒水,服务员虽摆脸色但小费相当低的地方喝醉一次。如今他却是后悔了,不但是因为他酒量的确比常人要大些,两瓶酒下肚仍不见醉意,而且在这种地方也丝毫没有诗意飞进他的脑海。并且若是他不在乎花销一次,将自己彻彻底底灌醉,恐怕面前只会是重影,钻进他脑海的不是新的灵感而是瞌睡与恶心的眩晕。他望了望锈迹斑斑的瓶底,只剩稀少的一圈酒液,其中混杂着肉眼清晰可辨的杂质,确是劣酒。但对于酒馆中许许多多的酒客来说,这种混杂着杂质和一品便如烈火般烧灼嗓子的酒液,实在是放纵自己时最好的选择了。若是让他们尝尝那真真正正的好酒,或许在啧啧赞叹的同时,既会抱怨它的价格,又会怀念在人生失利的雨夜,将自己放纵于此种劣酒的心安理得吧。弗朗西斯刚想将那酒液一饮而尽,再回家在那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在明天太阳透过许久不曾擦拭的窗户玻璃照在他的脸上时才起床,带着自己的纸笔如同弃子一般游荡在这个城市的诸多角落。或许他还能乘兴写上几首诗,在精细挑选之后赚取微薄的稿费。即便如此,已亡故的父母留给他的不多的财产仍在急剧缩水,不夸张地说,像他这般在各地游览而又入不敷出,不出几年,他的银行账户上将会出现只剩几角几分的常人不可想的经济危机, 他却像不能用他不笨的头脑设想出未来景象一般,仍然过着此般潇洒的生活。

        当他将酒瓶放到唇边,只待那混着杂质的酒水在他手臂的轻抬的影响下滑入口腔,再按他设想的那般绕过熏天的酒气,回到并不舒适但专属于他一人的租住的小房间。那房间虽然偏僻,不仅极小而且周围也是登徒子们的聚集会所,但每月交付的租金在他看来也是需要刊登上几十首诗篇才能完成的任务,而他基本是不可能如此勤奋的,便只能依旧吃着老底,而他也不感到对未来有丝毫惊慌。可以说从他自某个还算是有些人想要进入学习的大学中毕业以来,他怕是没有将身心全扑在工作和维持生计之中过,哪怕一天。就在他的思想已经飘落到明日或许能作出的作品和可能会展现在自己面前的瑰丽美景时,酒馆里暧昧的灯光突然熄灭了将近二分之一,就剩一晚上没有任何人出现过的又小又破旧的舞台上灯光亮得刺眼。弗朗西斯更坚定了离开的念头,他也曾见过酒馆里的某些表演,不过哗众取宠,或者用暴露的躯体来换取客人如觉醒野兽般的叫唤和某位心情好的有钱人的够他们生活上十天半月的奖赏。在他刚刚离开板凳,转身欲走时,一丝如同西班牙的热烈阳光般的颜色划过他的眼帘,他对此般被他冠上低俗标签的演出竟会使用如此明媚而又富有生机的颜色,而不是混杂着黄的橙色或极亮的紫色那种令人浮想篇篇的颜色而略有些吃惊,便再度回过头去,却发现那不只是一抹亮色,也是一位男舞者。他像是在海滩边上才能看到的那种纯净的太阳颜色一般耀眼,不仅是脸上那抹笑容,还有他那明艳却又不失风度的弗拉明戈舞服,弗朗西斯在惊艳的同时竟产生一种错觉,若是这位舞者套上亮红色的弗拉明戈大摆裙,或许在他裙摆的飞扬和复杂的舞步之中,将会更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那位舞者的性格只从他那句带着俏皮的西班牙的问候语‘iHola’中就能看得淋漓尽致,他的卷舌与上扬的嘴角显露出长时间在如此环境中的表演生活并未对他那种西班牙人与生俱来的乐观产生影响。他轻微地鞠了个躬,在渗透进酒馆每个角落的欢快而又浪漫的舞曲中混杂进撞击脚跟的轻响。弗朗西斯对弗拉明戈饶有兴趣,认为那种明艳而又浪漫的奔放曲调,其中蕴藏着他追寻的生活方式,也像在他看来的理想之国在这世上的淡淡虚影。但他从来没想过在这种地方能欣赏到如此正宗的弗拉明戈,是吉普赛人骨子里的弗拉明戈,不逊色于光鲜亮丽的舞池中最引人注目的那对弗拉明戈舞者,甚至多了分在生活之中酝酿已久的感染力。那不只是舞蹈,就像弗朗西斯希望他的诗篇不只是诗。可惜的是,那位舞者没有舞伴,即使他一人就抵得上两人那般灿烂和有活力。弗朗西斯是不会弗拉明戈的,不仅是学不来那种技巧,更是对其中透露出的那种激扬豪放的生活风格的敬畏与不愿染指,生怕理想的东西一旦被世俗所模仿,便会失去了原来的样子。而他面前的这位舞者,却好像是弗拉明戈的化身一般,他的一举一动,每一次脚跟的撞击与旋转,都有许多年前那些心中不含丝毫杂质的弗拉明戈舞者的影子。弗朗西斯无法作为他的舞伴,便只能在他舞蹈的间歇之中,像歌唱赞美诗一般吟诵出那古老的诗篇:

        我应否把你和夏天比美?

        你比夏日更其美好温和;

        强风诚有吹撼五月可爱的花蕾, 夏之为期全太短暂匆匆忽过;

        天上日照有时又何炎炽, 太阳的黄金脸色也复常被阴翡掩没;

        美丽的事物终有一天会失去它们的美丽, 只因它们遭遇不测或者自然之变的剥夺。

        但是你的常住之夏将要永不消退, 那为你所有之美也将无改观, 当你已在不朽的诗篇中和时间合一, 死神便休再夸口你正在他的阴影中盘桓;

        斯世尚有人视息,我诗长存予君生命至无极。*莎士比亚《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

        那舞者将这赞美聆听得一清二楚,他将视线汇聚到传来对他的如此褒奖的角落,却只瞧见一位像是刚刚喝尽了一瓶劣质酒的酒客。舞者刚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就在那酒客嘴角正正好的弧度中沉醉。舞者今日不再献舞了,被称作酒馆里的明媚阳光的他并不在乎今日的所得是否会影响他的生活,他只顾跟随那吟诵终了便起身离去的酒客,却只捕捉到消失在错综复杂小巷里的一抹身影。他凝望着那抹身影,突然想起那似乎是这儿略有名气但没什么钱财的一位诗人,似是叫作弗朗西斯。那名为安东尼奥的舞者,不知有多长时间未曾听过这般诗意的赞扬了,斟酌一番,觉得太过急躁地前去拜访或许会触及对方的底线,决定改日演出时若还能遇见,便定要好好聊上一阵。若是碰不到,自己也没个固定居所,这城市也不大,总能碰见。决定之后,安东尼奥竟罕见地觉得困倦,或许是这首诗曾是他远在异国的父母夜里哄他睡觉的安眠曲,时隔数十年再听来,其中夹杂的竟有能使他安静入眠的音符。

        距离他们的那次相见已是两周过去,弗朗西斯常想去那间躲藏在城市角落的酒馆看看,却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绊住了脚跟。譬如他隔壁搬来了一位也是相当贫穷的老工人,却有位姿色相当不错的女儿。那位工人或是被他洋溢着法国浪漫气息的面庞吸引,或是他那位年芳二十的女儿——刚刚从高中毕业,却因父亲无力支撑学费而不得不过早踏上社会这条街边污垢尚存,地下更是污水横流的人来人往的大马路来。她对弗朗西斯这独具一格的职业抱有相当大的兴趣,竟想和他这位无权无势的诗人喜结连理。弗朗西斯并非对这位姑娘不感兴趣,相反,第一次见面他便运用他脑中的美妙词汇来夸赞了这位姑娘一番。不过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婉言谢绝了老工人的次次说媒,终是让这只自愿停留在他手掌的小鸟飞走了去。

        当他终于处理完了这相当多的事情,包括在杂志上刊登了几篇诗稿,赚取了一点微薄的生活费,至少几天的餐费是不用担心了,虽说他从来不关心这类事情。他便决定再去那酒馆拜访一番了。与第一次不同,那是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弗朗西斯是喜欢下雨的,虽说他自己从来不解释原因,他那帮同行有时以此来调侃他,说是波诺弗瓦大诗人觉得下雨天诗意浓郁,不过真正原因至今还没人知晓,毕竟谈及此类问题他总是一笑了之。他撑着一把长柄黑伞走在街上,十月的空气中已经带了丝丝凉意,他却还穿着相当单薄的衣服。今天与那天真是该死的相像。他难得用了这种独属于在某个下雨天突然闯入他生活的英国男人的口气,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就像一潭平静但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他纵身跳下搜寻潭底的风景,却用铁链将他永远禁锢在抬头仍如身边一般黑暗,哪怕水面上正是阳光灿烂的深处。

        他作诗时常想描述一番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却总觉得少了某些至关重要的小细节,以致兴致缺缺,但他今天记得是清清楚楚丝毫不差。虽说如此,他也没有用纸笔赶忙记录下来的念头,因为他心中相当明朗那种颜色只流淌在心里,不可能从漆黑的笔墨中窥见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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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错别字又加了三段重新发一遍。
以前那个错别字太多给删了。
嗯...看过就看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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